2009/05/20 | 思悔录 第十三章 (中)
类别(我的日志) | 评论(4) | 阅读(135) | 发表于 14:06

思悔录  第十三章 (中)

作者:sandy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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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什么鬼话?我被惊得目瞪口呆。迪肯太太一定是把我难堪的沉默误认为默许了,因为她接着说,“好了,先生,地窖里还有一些上好的法国苹果,我可以用它们给奥兰多做一顿绵软的苹果馅饼——当早餐。”迪肯太太说着干练地朝我点了点头,然后指着地窖说,“法官大人,能麻烦你把苹果拿上来吗?就在靠外边的那堵墙上的第二个格子里。我要烧茶了,还要做配料呢。”

 

“好的,迪肯太太。”刹那间我变成了自己家里的一个无知仆人。我抑制住内心荒谬的不快,走到地窖里找到了苹果。我还真是聪明啊。“你要多少个啊?”

 

“六个就够了,先生,我会给你也做一份。”

唉,我可不喜欢吃馅饼,绝对不喜欢,不过这会儿我真的不想跟迪肯太太吵。再说今天我也真没打算给自己做早饭。我那个混乱老朽的脑袋刚刚才恢复了思考能力,根本就没想到要做饭!

我把苹果放到厨房的桌子上,哈,我竟然没有拔腿就跑,我硬着头皮对我的管家太太说,“我还能帮上什么忙吗,迪肯太太?”

“没有了,先生。谢谢你。”


我忽然想起今早要跟芬奇和其他法律界的同行会面。真烦人!不过说真的,这次会面也许能让我暂时忘记奥兰多那令人担忧的处境,其实我深知过不了三分钟我又会走神想起他。尽管很不情愿,无奈这是我的职责所在啊。我打算先彻彻底底地洗个澡。我希望迪肯太太不会介意我光着膀子站在水井旁边冲澡吧。

我洗澡的时候忽然意识到自己是多么无用,为此我深感焦虑。我根本不知道该给奥兰多做什么营养补品,迪肯太太也认为我不懂怎么照顾他,最糟糕的是,往后这一段日子里,我都无法用肉体的欢愉去抚慰我的小家伙,不过,啊,我早就想好了,等他康复之后要好好地把他爱个够。

 

就在这时,罪疚感拍打着翅膀凑过来窃笑不止。滚开,你这个婊子!

***********

当我抵达法院的时候,芬奇和其他法官对此次袭击都深表关切。我向他们保证奥兰多没有生命危险之后,我们坐下来开始了冗长的议程。唉,不出所料,他们在热烈讨论的时候,我却盯着对面墙上缓慢移动的日影为我受伤的爱人忧心忡忡。

会后我们一起用了个简单的午餐,无非是盐渍鲑鱼和马铃薯胡萝卜这些冷食,我胡乱吃了几口就告辞了。芬奇却用他肥厚的手掌抓住了我的手臂,我回过头来看着他,他低沉含混的嗓音全无平日里那种欢快豪迈的气概。“老莫,想跟你说句话。”


到底是什么要紧事,我急着想回家呢?尽管如此,我还是默默地跟着芬奇走进他的办公室在他的书桌前坐了下来。芬奇给我倒了杯朗姆酒,他不再令我想起粉红色的大胖婴儿了,今天他从头到脚都是一副职业政客的严肃派头,而我深知他骨子里就是这么个政治天才。然而他那双老谋深算的眼睛毫无表情,这使我深感不安。

芬奇又呷了一口酒,然后走到书桌后面把他肥硕的身躯安顿在椅子上,他恼怒地哼了一声,我背上的肌肉马上就紧绷起来了,“老莫,老普尔维斯今天一大早就去过我家了,老不死的。那个混蛋把我吵醒了不说,还在我家里大吵大闹。我几乎插不上话,不过你也知道,想让我闭嘴也不是那么容易。”芬奇犹豫了一下,然后说出了一串可怕的字句,“你要注意了,老朋友,那个老不死要求以谋杀罪逮捕奥兰多。”

 

我好像没听懂他的话,因为我无法相信我的听觉。周遭的潮湿空气忽然好像变成了腐臭的流沙,把所有的一切都吞没了。这是一种多么可怖而又诡异的感觉!只有我的眼睛没有丧失功能,是的,它们正盯着一个被我视作朋友的人,而如今这个人却使我陷入了恍如流沙般的无尽疯狂中。

 

我因暴怒而无法抑制地浑身发抖,我几乎语不成调地说,“除非他先把我杀了,或者,我先把他杀了再说,这个伪君子!老杂种!是他那个白痴儿子自己带着长剑和短刀闯进了我们的马厩,奥兰多是在遭到袭击时才被迫自卫的。凭什么就把自卫说成是谋杀了?那个白痴一定是疯了!”


出乎我的意料之外,芬奇表现得非常克制,他一声不响地忍受着我的勃然大怒。一阵短暂的沉默之后,他闷闷不乐地摇了摇戴着假发套的头深表遗憾地说,“维戈,你要记住啊,此人固然可恶,不过他家可是城里颇有影响力的名门望族。”

“难道说有权有势就能藐视司法公正吗?奥兰多可是为了保住自己的性命才出手的!”

“普尔维斯的医生检查过他儿子的尸体。据他说他的医生宣称致命的伤口不像仅仅是出于自卫造成的。那个海恩斯医生说奥兰多如果是自卫的话根本没必要使那么大的劲,说他是蓄意谋杀。”

我实在无法忍受这些恶毒的诽谤,尤其是当我发现罪疚感正躲在芬奇的左肩后面偷笑。我的脑海中又闪现了奥兰多坦承他用尽了力气把干草叉刺出去的那一幕,我不禁感到痛苦不堪。不!

 

我抬起身子把双手重重地按在芬奇的书桌上,我的怒火比那北极光还要明亮,我的声音比那北极圈还要冷峻。“依我说他的医生是个白痴。怎么,难道可怜的奥兰多就该站在那儿任由普尔维斯宰割吗?奥兰多几乎失去了他的左眼。那个老杂种知道当中的细节吗?奥兰多的眼睛差点就被剜掉了。昨天夜里奥兰多哭喊着惊醒了,他以为自己的左眼瞎了。我给他喝了点鸦片酊他才安静下来。即使是现在,那个温和的孩子还在担惊受怕,他担心尔维斯的鬼魂会回来袭击他。奥兰多已经不是我那个开朗活泼的书记员了,不,他更像是个受惊的小孩。我发誓,即使奥兰多没杀死普尔维斯,我就算追到天涯海角,也要让伤害我的小……书记员的凶手伏法。”放松,放松一点。我闭上嘴,倒回椅子上猛灌了一大口朗姆酒,我得好好地整理一下我的思绪。我知道我必须保持冷静,但那些险恶的指责激怒了我,尤其是当中关键的内容又是那么真实。

 

上帝啊,我绝对是太多言了。平常我要是喝多了,总是变得沉默寡言,从来不会胡言乱语的。一定是因为我气疯了才会不计后果地滔滔不绝。可我是在跟芬奇说话呀,我只得祈祷我没看错人。


芬奇用手指轻叩着他那个有着三道褶子的下巴,他一直用锐利的眼睛看着我,使我有一种窒息的感觉。“维戈,我知道你很在乎奥兰多。相信我,我连你不想我知道的事情都知道得很清楚。虽然有人会不同意我这么说,可我并不是一个罔顾他人感受的自私老头。我很清楚应当怎样去关心他人,我很理解你对奥兰多的保护欲。嗯,也许我并不理解,但我不能否认这种情感的存在,更不会漠视它存在的理由。我们总是会不顾一切地堕入爱河。人性就是如此啊。”这时芬奇的脸上露出了一种奇怪的困窘的表情,“然而,维戈,我必须警告你,如果老普尔维斯赢得了城里几个望族的支持,那么即使是我也无力阻止他的报复。不管他那个白痴儿子是怎么个衣冠禽兽,奥兰多杀死的可是他的独生子,这个才是重点啊。”

我该怎样形容此刻我的痛苦和嫌恶呢?我那些幸福美满的人生梦想彻底破灭了,连同我的愤怒一道化作了尘埃。怎么办?为何不幸悄然降临?我转而又憎恨自己的自私想法,可为什么此刻会冒出这样的想法呢?天啊,我确实是该下地狱啊。一切都变得没有意义了。我把奥兰多毁了。罪疚感在一旁噼啪有声地用力拍打着她的翅膀。

 

我持久的沉默显然使芬奇感到不安,这比我的暴怒更令他忧心,他终于挫败地拍了一下书桌,“瞧,伙计,我绝对同意你关于司法不公的说法,尽管我永远也不会在这个房间之外的任何地方承认这一点。我没法子啊!我会为奥兰多据理力争,但我不能做得太露骨了,让人看出来我是在偏袒他。我知道这对你来说很难接受,但现实就是如此残酷啊。”

 

庭院里回荡着狱警传唤犯人出庭的喊叫声,我不觉感到喉咙一紧。那些人是不是也会闯到我家里把奥兰多带走,把他从我与之共享的生命中带走?我轻轻摇了摇头低声坦承道,“芬奇,我不能失去奥兰多。我不能。我会发疯的,上帝啊,我真的会发疯。如果奥兰多被控谋杀,那么我也难逃一劫,因为我发过誓,我要杀了普尔维斯,因为他毁了我的人生。”


我们俩哀伤地对视着,芬奇最终把视线移开了,他喝了一大口朗姆酒然后说,“算我倒霉好了。维戈,我真想假装没听见你那番激烈的言辞。你最好冷静下来。好好听着,听我说,因为我的这番话关系着奥兰多的未来。你一会儿离开这个房间的时候,尽量表现得若无其事的样子。我说过我会尽力而为,但是恐怕效果并不理想。毕竟,我认为我很可能最终无法通过法律途径帮助你,维戈,我必须强调‘法律途径’这四个字。所以,我觉得很有必要在那种时刻来临之际给你通风报信。至于你接报之后怎么做那就由你自己来决定了。我想我们最好不要太招摇,这样吧,你每天早上11点钟到贝特里散步。时候到了,我就会去那儿跟你碰头的。”芬奇又斟了满满一杯朗姆酒,他摇了摇头说。“该说的都说了。回家好好给那个好孩子养伤吧。对了,千万不能跟他说这些烦心事。”


“放心吧,芬奇。从现在起,我把我听到的一切都当作是一个可怕的噩梦。当我有必要采取行动的时候,我自然会醒过来。”我艰难地对芬奇笑了笑,站起来喝光了杯中的朗姆酒。

芬奇倾身向前握住我的双臂,他那个标志性的趾高气扬的微笑悄然在唇边绽放,“我可从来没让我的朋友失望过。记住这一点,维戈。”

“谢谢你,芬奇。”我拍了拍他的手然后离开了房间。我心不在焉地骑上了莫迪的马背。

我到家的时候才意识到浑身紧绷的肌肉疼痛不堪,就好像我刚刚跟魔鬼狠狠干了一架。是啊,今天这种日子确实老让人联想到魔鬼。


我把莫迪从小巷那头领进了马厩,我尽力不去看马厩地板上的血迹。一向温文安静的大步朝我紧张地喷着响鼻,它一定目睹了那可怕的一幕吧。我机械地给马儿们喂水和草料,我刚才拼命压抑的愤怒情绪忽然爆发了,我跪在地上发疯似地捶打着地板,象野兽一样嘶吼着。我得赶快清理马厩里的血迹,我一想到普尔维斯的血和奥兰多的混在一起,我就不禁感到毛骨悚然。我赶紧剥掉了假发套、外套、马甲和衬衫,我把染血的干草捆扎在一起,然后在马厩后面挖了一个大坑把它们埋了。汗水把我的头发粘在我的脸上、脖子上,我那些癫狂的举动把我累得差点喘不过气来了。我的心脏狂跳着向我发出了严正的警告。

然而我却无法平静下来。水,是的,得用水把地板擦洗干净。当我往地板上倒了三桶水之后,我的怒气忽然消退了。我在干什么啊?难道要等到我那个狂跳不已的心脏爆裂开来我才罢手吗?我跌坐在一个酒桶上低下了头。呼吸,呼吸啊!天啊,我感到天旋地转眼冒金星。汗水顺着我的发端滴落在我身上、地上。我调匀节奏用我那个超负荷的肺部大口大口地呼吸着,直到我急促的心跳慢慢回复平稳。

别再犯傻了。在进屋之前,我又汲了一桶水浇到了自己的头上。啊,好多了。我拿起我的衣服,收拾好我的理智和我的尊严,然后摇摇晃晃地走进了后门。象往常一样,门没锁,于是我随手把门锁上了,然后把衣服放到厨房的椅子上。我用毛巾胡乱擦了一下湿漉漉的头发和胸脯,重新穿上汗湿的衬衣,然后我开始在屋内巡视起来。当我发现前门也没上锁的时候我很不高兴,因为我深知查尔斯镇里隐藏着对我们心怀恶意的仇敌。我给前门拴上门闩之后,凝神听了一会儿,我听见楼上有人在小声地说话。啊,是拉尔夫在照料奥兰多吧。他的马准是在大门外头等着吧。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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