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等。

 

我并不是在做梦啊，这时，一道耀眼的光辉照进了我的脑海，这一切都是真的，这就是我完美的新生啊！我饥渴的肉身正紧紧依偎着身后那个火热的青春躯体，难怪我梦到了春天，还有温泉。我慢慢地转过身来享受我的视觉盛宴，眼前那张熟睡的、心满意足的俏脸仿佛是由天上圣洁的荣光和尘世间璀璨的宝石共同锻造而成的。的确，这种极致的美丽和造物主一样令人敬畏！我发誓，我看到了天使在耀眼的白光中扇动着白色的双翅。

 

我的目光在那醉人的俏丽容颜上流连忘返，然而我疯狂的内心却一片混乱无法平静。是的，我心存敬畏而又迷醉不已，我发誓我激情的洪流随时都会爆发。我几乎无法呼吸，然而我却清醒地意识到，在我的灵魂深处，确实滋长了某种奇妙的情愫，这种情愫建基于纯净贞洁的爱，与黑暗的罪疚感无关。

 

我又一次屈服于我的理智无法掌控的那种强大魔力，倔强的爱神用力推开了罪疚感，在她的鼓舞下，我终于张嘴说出了深锁在我那饱受煎熬的灵魂之中的真相，是的，昨晚我曾经无声地道出了真相，然而今天我要勇敢把它大声地说出来。“亲爱的奥兰多，我爱你。你无法想象我爱你有多久了。也许当我在那个破败的庭院里第一眼看见你的时候，就已经爱上了你，你是那么高贵，那么天真无邪，然而又是那么恐惧不安。在我们相伴的日子里，你的纯真美丽迫使我拼命克制自己不要去玷污你。如今我的克己自制得到了回报，你终于赐予了我毫无保留的爱。”

 

奥兰多的眼光变得极度的温柔和满足，“我的维戈，听到你这么说我可放心了！昨天晚上我好伤心，因为你没把心里话说出来，不过我没敢问。现在我的心里可踏实了，因为我很清楚自己有多爱你。昨晚你给我的感觉太强烈了，我觉得我就是你身体的一部分，好像我已经牢牢地粘在了你身上，噢不，那还不足以形容我们俩昨晚所经历的一切。我发誓，有那么一刻我们俩真的合为一体了！我也从未想过我会跟任何一个人的灵魂如此的契合，更何况是和一个男人。”奥兰多有点愤懑地摇了摇头说，“我知道对男人产生欲望罪不可赦，我知道我的灵魂会遭到鞭挞，但是我不在乎！我对一个高尚真诚的男人的爱是美好的，爱并不是一种罪孽。维戈，爱上你是意料之外但却又是命中注定。我无法想象今生今世我还会爱上别人，永远都不会了。”奥兰多说着幸福地紧偎在我怀里，他那象美酒一样醇厚的体温浸透了我的肌肤。奥兰多把脸埋在我的颈窝里，继而又咯咯轻笑起来，他银铃般的笑声把我的颈脖弄得又痒又麻。“对不起，维戈，我又在滔滔不绝了。总有一天我要改掉这爱唠叨的毛病！你怎么能容忍我的胡言乱语啊？”

 

容忍？上帝作证，我那完美的孩子绝对无法理解我是多么的需要他那些关于人生的“奇谈怪论”。“奥兰多，我的甜心，我最爱听你唠叨了，听你说话总是令我感到很快乐。相反，我倒是想知道你怎么忍受我这个喜怒无常的可悲的酒鬼，我真的不敢想象你如何忍受我那些疯狂的行为。”我温柔地爱抚着奥兰多纤长的手臂，用指尖品尝着那醉心的暖意。

 

“那很简单啦，因为我知道你过去的生活是你痛苦的源泉。维戈，我曾祈愿，只要我始终不渝地陪伴在你的左右，为你带来真诚的慰藉，总有一天你会消除那些无谓的痛苦，并意识到我一直在等你。可你反过来却在等我，你等了那么久，那恰好印证了你是个多么高尚的人。其实早在一年前你就可以拥有我了，可是你一直在等。哈，如果你真是个疯子，那又怎样，我一点都不在乎。”我的颈窝那儿又响起了一阵笑声，“我又来了，象一匹碎嘴的小马驹一样唠叨！”

 

哈，我那美人刚才还说我罗曼蒂克呢，我们俩真是天生一对！“奥兰多，我的宝贝儿，我可不想落后，所以我要再说一次，我爱你。”我说着用手指轻轻抬起奥兰多的脸，献上了一个温柔的吻。

 

奥兰多支起右臂用左手轻轻抚摸我的脸，我笑了，他的手指抚上了我的嘴唇，我情不自禁地舔舐着他的指尖，他又顽皮地用指尖搔了搔我下巴上的酒窝。

 

伊莱佳带来的罪疚，确切地说，是我自己的罪疚，消散在黎明的晨光中。此时此地我没有任何过失。罪疚感拍打着翅膀气急败坏地在半空中盘旋着。滚开，婊子，你输了。

 

毫无疑问，我美丽的奥兰多走对了每一步。

 

我们静静地惬意地躺在床上，从海湾吹来的海风透过窗帘在我们的肌肤上落下了一个个带着盐味的轻吻。奥兰多用手轻轻地描摹着我的脸，仿佛要让他的肉体记住我的模样。早晨的第一缕朝阳悄然映入房中，把我虔诚的目光从奥兰多的脸上引开了，奥兰多那结实的左肩在晨光中犹如一座丰美的小山丘，阳光为他青春的躯体镀上了一层蔷薇色的光晕，是的，他那苗条的身躯在晨曦中闪闪发光。眼前的景象使我感到异常的卑微。

 

在那神圣的一刻，我决定向奥兰多坦陈关于伊莱佳的一切。尽管我宁愿把过去深埋在心底黑暗的角落，但我那千疮百孔的灵魂必须向我的爱人诉说那悲凉的真相。我哽咽着叹息道，“奥兰多，我可爱的奥兰多，我必须向你坦白，你并不是我第一个年轻爱人。”

 

我的耳边响起了一声轻笑，奥兰多顽皮地轻轻敲了敲我的鼻子，然后紧紧地贴在我身上说，“法官大人，如果我以为自己是你的初恋，那我不是太自负的话就是太傻了。你对，嗯，对年轻男人太有吸引力了，所以我怎么可能会是第一个呢？我只知道我想做你最后一个爱人，因为我想永远跟你在一起。”

 

多么可爱的表白！我用双臂把我的救世主搂紧，好让他更靠近我那一文不值的灵魂，“我的美人，我要跟你说件事，它一直在折磨着我的灵魂。”

 

奥兰多结实的胸膛紧贴着我那紧绷的肌肉，“我很荣幸，维戈。我必须承认我对你以前的生活很好奇。”他说着又把脸埋在我的颈窝里。我发誓，他的亲密举动就象是一服镇静剂，使我很快就平静下来了。

 

真是难以启齿啊。伊莱佳，亲爱的伊莱佳，跟奥兰多一样，我也是在一所济贫院里碰上他的。跟奥兰多不同的是，伊莱佳当时已经是留校任教的教师了。我的时任书记员因无法忍受艰苦的旅程跑掉了，我只好再找一个。当我抵达那家济贫院时，我们俩的目光就心照不宣地亲密地交织在一起。那孩子拥有一双惊人的蓝色大眼睛，那双总是充满戒备的眼睛里有一股奇特的火焰。实际上，伊莱佳年级太大了，并不适合当学徒，但他的狂热，嗯，还有他的美丽使我无力抗拒他那热切的提议。在他二十岁的时候，也就是他跟了我两个月之后，伊莱佳向我表白了他真诚的爱意。我为什么要拒绝他呢？

 

为什么？我没拒绝他是因为我还没认识到伊莱佳脆弱的内心，我未能抵住美少年的诱惑，我更没意识到我们这种突兀的结合是个天大的错误。

 

奥兰多静静地听着，只是不时地收紧环在我腰间的双臂。我尽力使自己的述说清晰冷静，然而，当话题涉及我亲爱的柔弱的伊莱佳，要做到这点真的很难。是的，我们确定关系的时候伊莱佳比奥兰多要长两岁，但是在很多方面，尤其是在情感上，他却显得很不成熟。伊莱佳需要，啊，他真的非常需要关爱，他那种没完没了的需索使我感到窒息。可怜的伊莱佳是那么的需要我，以至于——我必须说我感到非常羞愧——我开始对他心怀怨恨。我根本无法满足那个年轻人的需要，他需要一个可靠无私脚踏实地的爱人。然而，他选择了我，一个阴郁怪癖的酒鬼，一个喜怒无常的丹麦人。

 

我恨我自己，我对伊莱佳毁灭性的爱报以如此的冷漠无情。令我沮丧的是，即使在我全身心地爱着他的日子里，在我饱受折磨的灵魂深处，依然期盼伊莱佳有朝一日会离我而去追寻自己的人生道路。我相信伊莱佳一旦离开了我，不受我的影响，他就会成熟起来，不再需要靠别人的爱来证明自己的价值。每一天我都在寻思怎样告诉伊莱佳，他真的应该好好为自己着想，尽快地离开我。然而，我的犹豫不决给我惹来了更大的麻烦。伊莱佳在公众场合的行为越来越失控了，而他对我的责难也在逐日增长，直到那个可怕的晚上，伊莱佳用短剑威胁我，我说了好多情话宽慰他，他才冷静下来。哈，令人哭笑不得的是，伊莱佳竟然威胁我要离开我，因为他觉得我对他付出的爱还不够多。不幸的是，我以一句“是的，你说对了！”回应了他的歇斯底里。真是太危险也太不明智了。

 

有时候我又会想，是不是该把那个可怜的人送到精神病院去。伊莱佳从我的爱人摇身变成了我的恶梦。

 

我忽然失去了勇气。当我轻声描述伊莱佳如何饱受疾病折磨并最终被猩红热夺走生命的时候，奥兰多急促的呼吸烧灼着我的胸膛，他猛地抬起头来，我也哽咽无语。我们在晨光中对视着，我把额头紧贴在奥兰多柔滑的肌肤上，泪水模糊了我的视线。

 

该死，我还没说完呢。还有一段最黑暗的往事牢牢地攀附在我灵魂深处的角落里，我在心里狠狠扇了自己一巴掌，终于鼓足勇气说出了我最可怕的记忆，我勉强忍泪说道，“奥兰多，伊莱佳死的时候，天啊，我感到自己终于自由了。这种想法比起我其它的罪疚都要可怕，这个想法一直在折磨着我。”我用额头蹭了蹭奥兰多柔腻的肌肤接着说，“我是个不祥之人。我曾经试着满足伊莱佳的一切要求，然而我让那个柔弱的孩子失望了。他走的时候……我觉得自己自由了。我觉得我又活过来了，就象，就象我忐忑不安的心终于抛锚了，终于可以安静下来了。是的，我为伊莱佳的死感到难过，但是……”我再一次因愧疚而哽咽无语了。

 

太阳锲而不舍地在松木地板上画上一道道明亮的光线，我终于从奥兰多身上抬起了头，我发现太阳给地板涂上了一层奶油色的光晕。越是简单平凡的事物越是美好啊，然而任何美好的事物都不愿在我的心中停留。我从奥兰多身边挪开，静静听候他的发落。

 

在一阵可怕的沉默之后，奥兰多柔声对我说，“亲爱的维戈，你那痛苦的回忆为我解开了很多疑团。请别胡思乱想了，先生，你并没做过任何对不起伊莱佳的事情。我知道你为伊莱佳的死深感内疚，但你也没必要老让这无益的内疚折磨自己啊。如果他本来就情绪不稳定，那么你们的爱一开始就蒙上了阴影。”又是一阵沉默过后奥兰多继续说道，“我们那个济贫院也爆发过猩红热，死了好多孩子呢，可我从来就没染过病。”奥兰多说着把我压在床垫上直视着我的眼睛，橘黄色的阳光在他卷曲的发卷上跳跃着，使他的秀发焕发出桃花心木般的红褐色的光芒。“我也来跟你说说我的罪疚感。我的同伴一个接一个地被猩红热夺去了生命，我却把死亡看作是天赐的福泽。虽然克劳利执事待我很好，我依然相信死亡可以让我跟我的父母团聚。可我没死，所以我认为一定是上帝觉得我没有资格上天堂和我父母团聚。”奥兰多轻轻摇了摇头说，“是仁慈的克劳利执事开导了我，减轻了我内心的痛苦。所以，我想我理解你心里的罪疚感。那不过是一种无益的、毫无价值的情绪。”

 

这么说，奥兰多并不认为那是我的污点咯? 我内心顿感宽慰。我正想说话，奥兰多却坚决地把一根指尖压在我的唇上，“我还没说完呢，维戈。我承认，我们离开伊迪丝托岛的时候，我认定我的亲吻冒犯了你，但你却从未提起我那次放纵的鲁莽举动。于是我也开始胡思乱想，我为自己的冲动行为感到非常难过，我的心情非常低落。我想，也许我最好还是识趣地离开，然而，同时我也意识到，是的，我发誓，即使发生了那件事，我能感觉到你还是象以前那样疼我，照顾我。”

 

可悲啊，我竟然在折磨我的孩子而不自知啊！“奥兰多，不！是玷污了我灵魂的同一种罪疚感阻止了我对你表露真情。原谅我给你带来了莫大的痛苦。现在我向你献上我的爱，因为，也许你并不知道，是你，救赎了我。”

 

我的爱人那灿烂的笑颜融化了在我心中卷土重来的罪疚感。“救赎了你？不，维戈，是你，在两年前把我从悲惨无望的人生中解救出来的。啊，在伊迪丝托岛，我希望我的吻能告诉你我对你的爱有多深，但是，就像我刚才说的，我的媚术实在是太不到家了。”

 

我的美人那充满自信而又天真无邪的神情深深地打动了我，“我发誓，我最亲爱的宝贝，对我来说，你的每一下呼吸都无比诱惑。你的每一下心跳，每一个眼神，每一句话语，是的，还有你对生活的热忱彻底地征服了我。现在你知道我为什么会犹豫不决了吧。你没有谴责我真是太仁慈了。”

 

令我惊异的是，奥兰多轻柔的话语忽然变得极端地严厉起来，他用力地按着我的肩膀说，“维戈，我凭什么要谴责你？你虐待了伊莱佳吗？还是你把他的人生变成了炼狱？”我惊愕地眨了眨眼，“不，从来没有。”

 

“当伊莱佳身患热病的时候，你对他不管不顾吗？”

“奥兰多，不，从来没有。”

 

“那难道伊莱佳是被你掐死的？被你闷死的？还是你刺死了他？告诉我，法官大人，你就那么恨伊莱佳以至于要加害于他？”

 

我目瞪口呆无言以对。这个不断用生锈的长矛击打我灵魂的哈耳皮埃（Harpy，希腊和罗马神话中身是女人, 而翅膀、尾巴及爪似鸟的怪物)到底是谁？我艰难地吐出了三个字，“都不是。”

 

奥兰多用手紧紧地抓住我的头发，我的头皮一阵刺痛。“那么，维戈，你没有什么可谴责的，你又何必内疚呢， 我爱你，我知道你是个好人。别再把自己看作冷酷无情的恶魔。我不要再听这样的废话，因为不管是今世还是来生，我爱上的人绝对不会是个恶魔。”我的美人接着用一个热切的吻成功地击退了徘徊不去的罪疚感。

 

我用双臂环住奥兰多把他搂得紧紧的。我终于抑制住因惊愕而引致的颤抖，用手指轻轻梳理我的美人那丝绸一样柔滑的秀发。我失声笑了起来，然后又哽咽着说，“奥兰多我的宝贝，你知道吗？你的一席话真是使我如释重负。”

 

“好极了。就象我刚才所说的，维戈，对我来说，让你明白你在钻牛角尖真的很重要。你本来是一位非常出色的法官，可你太拘泥于人生的每个小细节，老是疑神疑鬼地把一些很简单的问题复杂化。你实在不该孜孜不倦地用你的聪明才智来分析我们的爱。我现在宣布：要是再让我听见你胡说，我就会命令你立即闭嘴亲我！”奥兰多说着又吻上了我的唇。

 

这个纯真的孩子实在是太了解我了。很显然，在我们一起共度的日子里，我聪明的奥兰多经常留心地观察我。哈，如果说此刻我感到非常得意，那算不算也是一种罪恶呢？奥兰多终于松开了我，啊，我暗暗祈祷我那老迈的肺部能够承受他无穷无尽的激情，我笑着对他说，“嗯，宝贝，如果你坚持要把亲吻我作为对我的惩罚，那么也许我该把我们神圣的爱情从头到尾好好分析一下了……”

 

“你好坏哦！”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