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悔录 第六章(上)
作者:sandyg
配对:VO
级别: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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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罗来纳,伊迪斯托岛, 1703年1月12日,晚上10点45分
又一阵狂风夹着暴雨撼动着我卧室两旁的玻璃窗。好个令人沮丧的夜晚,是啊,今晚的天气就跟昨天一样的恶劣,也是下了一整天的雨。仿佛要附和我的想法似的,一道强烈的闪电照亮了我那间镶着桃花心木壁板的卧室,随之而来的隆隆雷声使这所大宅的厚墙也轻轻地颤抖起来了。这种天气真会把人逼疯了!一月天里竟然有雷暴?真是荒谬至极。
尽管屋外风雨交加,我却感到安然、放松,甚至是倦怠,然而我的内心却远未能平静下来。此刻我正挨在舒适的鸭绒床上,一边细阅奥兰多字迹清秀的详尽记录,一边呷着极品牙买加朗姆酒,那是严厉的本杰明·柯林斯先生,这个规模宏大的棉花种植园的主人提供给我的。我实在不该喝太多这种烈性酒,因为我那早已疲惫不堪的身躯最近又染上了肺病。这一年来我们都在沼泽地区疲于奔命,严重缺乏休息的生活方式直接把我那副47岁的老身板推到了疾病那瘦骨嶙峋的臂弯里去了。我抵达伊迪斯托岛后就一病不起,整整在床上躺了一个礼拜,只能勉强进食一点肉汤,可把我的东道主烦心死了。我那美丽善良的奥兰多每天都忠诚地陪伴着我,念书给我听,并开始着手调查这一起很不寻常的案件。
然而,今夜酒精安抚了我那被咳嗽折磨得痛苦不堪的喉咙,使我的肉体放松下来。我太怀念这种放松的感觉了,要是我的心情也能平静下来那该多好啊!
唉,除了喝酒对康复不利,当然还有另一个更重要的原因了。明天是至关重要的一天,明天我需要一个清醒敏锐的头脑去决定是否应该判处一个年轻的寡妇火刑,她被指控为一个女巫,她企图杀死她的邻居,富有的地主哈罗德·平特。
我还从未遇到过这么棘手的案例,这个独特的案子真的使我烦恼不已。首先,所有证人的供词都是一模一样的,他们都用同样条理清晰的细节来描述某一特定的事件。他们都支持哈罗德·平特那种野蛮的说法,说露丝·奎勒在跟魔鬼密谈之后,用咒语诅咒了平特,她还通过剧烈的头疼和可怕的恶梦这些无形的恶咒几乎将平特置于死地。我的天啊,难道说这些人连做过的恶梦都是一样的!?
逻辑向我提出了疑问,啊,你不认为他们提供的细节都太相似了吗?你不觉得他们所描述的梦境都象是一个模子里倒出来的?上帝啊,我怎么可能去检验梦境这种证据啊?
唉,太棘手了。
我的手又不自觉的伸向放在床头柜上的酒瓶。不。
可为什么不呢?
我又往酒杯里倒入了一寸,不,我坦白,是两寸酒精,我轻轻摇晃着酒杯,注视着在杯里旋转着的液体,琥珀一样浓郁的酒液使我想起了一双敏锐的眼睛,一双我深深爱恋着的、象融化的蜂蜜一样炙热的眼睛。
是的,毫无疑问,有人认为奎勒寡妇是清白无辜的。而且这个人在我们抵达这个棉花岛后的三个礼拜之内,凭着他那不屈不饶的提问,冒犯了我们有权有势的庄园主、牧师、狱卒,甚至是铁匠!嗯,迄今为止,没被奥兰多冒犯的权贵人物,就只有校长先生了。当宾恩校长被一股求知欲旺盛的、名为奥兰多·布鲁的自然力量袭击之后,他只是看着他的淡啤酒微笑着摇了摇头。我理所当然地猜想,那位绅士一定很希望他的学生在研究学问的时候也是那么的勤学好问吧。
也许是他那细心体贴的本性使然,奥兰多并没有得罪我心目中柯林斯府上的权威人物,也就是严厉的奥康内尔太太,这位威严的管家象大理石雕像一样冰冷,然而她却能做出最美味的蓝莓烤饼,味道跟她的故乡爱丁堡的出品一样正宗。在这段多雨的日子里,这位冷硬的女士竟然被奥兰多软化了,她不断地为奥兰多提供双份的早餐和早上的零食,“来,孩子,以你这个高度来说,你简直是皮包骨头,再吃点吧。”她总是操着带有苏格兰口音的英语唠叨着,粗鲁地向我那尴尬不已的孩子表达她的溺爱。
我真想知道奥兰多是如何唤起这位无后寡妇的温柔母性的,我发誓,这片殖民地上所有的雌性生物都对他的迷人魅力作出了反应。上天赐予我的孩子特别的礼物而他自己却并没有意识到,上帝啊,如果奥兰多心术不正,那他真的可以把所有女人玩弄于股掌之间。
幸运的是,奥兰多这善良的孩子跟一切怨恨恶意水火不相容。
在过去的几天里,奥康内尔太太对我那位所谓皮包骨头的书记员的饮食表现出无微不至的关怀(我对此没有异议),这成了我日常生活中的主要乐趣。然而今天傍晚,在本杰明先生那装饰华丽的餐厅里进行的晚宴上,气氛却显得有点紧张和尴尬,威灵顿牧师有点恼羞成怒,他出格的言辞暗示了奥兰多之所以为那个(在威灵顿的心目中)显然是有罪的妇人辩护,是因为奥兰多对她的美貌产生了某种不洁的欲望。毕竟奥兰多还是一个天真无知的少年,而露丝·奎勒则是一个经验丰富的寡妇,这个假道学的牧师还斥责她是个法国荡妇,质疑她的道德标准。他还指出,众所周知最近由于我身染恶疾,奥兰多是单独讯问奎勒寡妇的,那么,奥兰多跟她独处时,是不是还干了些别的什么呢?
满脸通红的奥兰多被他自己的淡啤酒呛着了,他啪的一声用力把酒杯放在桌上,然后起身一言不发地离开了灯火通明的餐厅。感谢上帝!我那一向多话的孩子此时表现出了极度的克制。咄咄逼人的牧师摇了摇头正想继续攻击奥兰多,我马上以法官的身分用最严厉的语气警告他,不要再散布谣言诋毁我那绝对可靠的书记员。
这场尴尬沉闷的晚宴不可避免地在上甜点之前就提早结束了,奥康内尔太太觉得自己受到了极大的侮辱。杰克逊医生和威灵顿牧师向我们冷淡地告辞了,声称要趁着雨势变小了赶路回家。只剩下本杰明先生,宾恩校长和我享用了奥康内尔太太的极品蓝莓烤饼,我注意到她给我摆碟子的时候用了相当大的力度,我知道这个妇人不喜欢我。呵呵,我知道她准是在心里暗暗地责骂我!
我为奥兰多的鲁莽言行道歉之后,我拿着酒瓶逃回了我的房间。我本来应该到三楼看看奥兰多,告诉他我没生他的气,然而我那副不争气的病体却早已疲惫不堪了。
因为奥兰多只是一个书记员,所以他只能栖身于三楼的一个小房间里。我那乐观开朗的孩子兴高采烈地对我说他一点都不介意那点狭小的空间,事实上,从奥兰多房里的窗户望出去,可以看到开阔的盐沼一路延绵融入大海,他对此感到非常的满意。我知道奥兰多喜欢敞开的、没上锁的窗户。我并不感到意外。
尽管牧师恶意诋毁奥兰多,可我知道那孩子对女人还是保持着处子之身。每次我们去查尔斯镇接收案件的时候,在法院附近出没的那群娼妓总会纷纷喊着奥兰多的名字,提出要为他提供免费服务。我发誓,我的朋友和首席法官,狡猾的老芬奇跟她们肯定有某种交易。面对她们下流的挑逗,奥兰多总是红了脸,羞涩地笑着摇摇头拒绝她们的好意。我还在在另一个社交场合又一次看到泰勒小姐追逐奥兰多,这妇人真是锲而不舍啊!我真想叫她别再妄想玷污我的书记员。
哈,玷污清白甜美的奥兰多的那个人可是非我莫属啊。
事实上,我们共度的每个夜晚,无论是在马车上还是客栈里,奥兰多总是要跟我闲聊一阵,聊着聊着,他就睡熟了。有时候某个慷慨的当事人会给我们额外的佣金,对此我是来者不拒,我会给我们俩租两间房,但即便如此,爱说话的奥兰多也总是爱象小猫一样蜷缩在我的床尾跟我谈论日间的见闻,直到他睡着为止。
是的,我从未为满足自己的淫欲明目张胆地触摸奥兰多。然而,我的双手却不时地捏造很多借口来碰触奥兰多的身体,可我从来没做过任何出格的动作。罪疚感在一旁强压怒火,拼命地扇动着翅膀。她一定很失望吧,除了偶尔稀有的几次自娱自乐之外,这两年来我一直过着禁欲的生活。这也是为什么只要我负担得起,我总是租两个房间,我那性欲强烈却委屈不已的阴茎也对我的慷慨感激不尽。令我感到羞愧的是,当我自慰的时候,我总是禁不住想象正在爱抚我的那双手连接着一对修长的臂膀和一个光滑美丽的躯体。还有那高高的颧骨、甜笑的双唇、表情丰富的眼睛和那丝绸一般的浓密秀发都给我带来了无尽的愉悦。难怪我每次的高潮都快得令我尴尬不已。
我竟然没有变成一个爱唠叨的疯子真是令人惊奇,事实上,疯狂一直追随着我,可你想啊,这真的很象是个小新娘守身如玉,一心要把童贞献给她的心上人!我嗤地笑了出声,差点被朗姆酒呛着了。
我那短暂的胡思乱想慢慢消散在暴风雨中。由于对这宗棘手的案件持有不同的观点,我们之间产生了可怕的裂痕。充满理想和热情的奥兰多不明白为何我会盲目地接受(他心目中)那些显而易见的伪证。今天我听过了最后一段证词后,在一旁做记录的奥兰多啪地扔掉了羽毛笔,然后冲我挑战似地表示,如果我再不听听他的看法,他就绝不再写一个字。好个反叛的孩子!
我们共处这么久以来,我首次以严厉的语气提醒奥兰多注意自己鲁莽无礼的举止,敦促他继续履行他的法律责任。奥兰多立即沉默无语地服从了我的指令,但他却和我没有任何眼神接触,这使我倍感难过。我的美人一定是很生我的气,他根本无法正眼看着我。吃晚餐的时候,奥兰多对我更是不理不睬。
尽管我心里很难受,但我总不能老让奥兰多在法庭上没完没了地提出异议啊。孩子,我并不是盲目地接受那些证词,绝对不是。我要仔细地研究所有证词,如果有必要的话,不管那位等着我结案的富裕种植园主高兴与否,我也许会要求重新取证。这就是为什么今晚我在这里仔细研究我的书记员那些清晰详尽的记录。
这时楼下走廊里的时钟哀鸣起来,已经十一点了,咳,显然是那个懒散的女仆又忘了把时钟调为夜间模式了。真是个不负责任的孩子。我的眼睛酸疼得厉害,我已经昏昏欲睡了,然而我必须再研究一下某段供词。
该死的,某些细节肯定是被遗漏了。在露丝·奎勒忽然成了寡妇,继而又变成了邪恶的女巫之前,人们对这个美丽的年轻女子最坏的评语不过是她穿的衣裳颜色太过艳丽,她的笑声太过响亮,还有就是她在她家那个大花园里干活的时候总爱哼唱法国小调。上帝啊,这些天真的举动何时就成了一个女巫的罪状了呢?真是疯了。如果这些目光短浅心胸狭隘的小岛居民知道了我那些“异于常人”的想法,他们一定会认为我就是魔鬼邪恶的兄弟而给我钉上枷锁游街示众。哈。
大家都公认露丝是个忠贞的妻子,她的丈夫罗伯特早逝之后她简直痛不欲生,在丧礼上,她更是在教堂门前痛哭失声几近晕厥。成了寡妇的露丝·奎勒拥有岛上最肥沃的土地,然而她却没有任何亲人来帮她抵挡来自各方的诽谤。这些至关重要的细节一直都在我充满疑虑的内心涌现。
基于本案牵涉到一些敏感的细节,看来我审理这宗案件必须步步为营。我有这样一种奇怪的感觉,仿佛我的仕途就取决于这宗案件的审理成功与否。
一道特别眩目的闪电照亮了我的房间,与此同时,我的房门被推开了。在蓝光照射下,我惊骇地发现漆黑的走廊里站着一个身穿白袍的幽灵。
极度的惊恐使我倒吸了一口凉气,我手中的酒杯差点滑落地上。我在恐慌中意识到,那是伊莱佳苍白的鬼魂向我兴师问罪来啦,是的,这次他又得到了罪疚感那双黑暗翅膀的支持!不,上帝啊,不!
“先生,是我啊,奥兰多。先生?听见我说话吗,您还好吧?您的样子看起来好像受到了惊吓。”
奥兰多?鬼才知道为什么我的书记员在这个时候还在屋里游荡?我挣扎着从冰冷的恐惧中挤出了几个字。“上帝啊,奥兰多,我当然是受到了惊吓!你差点把我吓得灵魂出窍!你该去睡觉,而不是在屋子里游荡!”
奥兰多连忙关上房门走到我的床边,在忽明忽暗的炉火和油灯的映照下,我发现他垂头丧气地耷拉着肩膀,一头卷发披散在微驼的背后。如果有哪位画师要找个模特儿来描画一幅沮丧的肖像,这儿正好就有一个。“我要向您道歉,先生,我今天的言行实在是太无礼了。”
“你挑了个很不恰当的时机,孩子!”
奥兰多的回答夹杂着一股令人不安的寒意,“请原谅我在不恰当的时间打扰了您,先生。也许我还是让您一个人呆着吧?”奥兰多说着看见了我手中的酒杯,他的神情马上变得焦急不安,“噢不,先生,您在喝朗姆酒,太不明智了。”他用纤长的手指一把夺过酒杯放到门旁的雕花桌子上,“先生,明天的庭审至关重要,今晚您实在不该喝这么烈的酒,而且,请容我提醒您,您还在害着肺病。”
我用嘲讽的语气说,“用不着你来提醒我,奥兰多,生病的人是我!哼,你这孩子别再用我老妈那种语气来教训我。可惜啊,你没法不给我吃晚饭就罚我上床睡觉,因为我已经吃过了,更糟糕的是,我已经睡在床上了。”
奥兰多并未被我刻薄的讽刺和挖苦吓退,只见他握着纤瘦的拳头叉着苗条的腰肢勇敢地盯着我说,“请相信我,先生,既然那位贤明的母亲不能亲自好好地教训您一顿,好让您不再那么任性,那么我很乐意代劳。您在今晚喝朗姆酒绝对是愚蠢的。我真为您这种轻率的行为感到吃惊,先生。您曾经答应过我在审理重要案件的时候不喝那么多,也许您并不这么想,可我认为明天的庭审就很重要啊!”
我震惊地盯着我那位年轻的训诫者,在紧张的气氛中,只听见在屋外肆虐的风声雨声。我说呢,有人要发火了。我真的累了,我的震惊慢慢变成了冷漠和不快。我真残忍啊。
在长久的静默中,房间里充斥着不安和紧张,终于,奥兰多坐到我的床沿上,他摇摇头轻轻叹了口气,“啊,先生,您听听我们都在说些什么啊。我们俩从没拌过嘴。这个案件真的破坏了我们亲密的关系。”
我的回答实在说不上是宽厚仁慈的,“是你没完没了的挑衅造成了现在这种可怕的局面。”
奥兰多的头垂得更低了,那是怎样一种令人心痛的姿态啊,我已经有好几个月没看到他这个样子了。他披散的发卷,啊,那无价的珍宝,也随之遮住了他的脸庞,“先生,我想您说得很对。”
屋外狂风大作,把我的窗户吹得咔嗒作响。
TBC